時間是早上七點三十五分。夏天天色亮得早,但那天奇怪地顯得灰藍,像久臥病床老人的血管,讓人撇頭轉開不忍看。車子似乎錯亂了 季節開始冬眠,路上沒有太多騎士與駕駛人,只有公車疲憊地往來,粗嘎的駕駛聲,破碎得像永遠拼湊不回的廢鐵,最後只能被拋棄在人類注意力之外的之外。

那是畢業後第二次面試。因為太緊張,所以清晨六點就起床準備,騎著小五十從新莊騎到台北市,只花了十五分鐘不到。我騎車總是不專心,尤其騎經橋上時,經常微側著頭看著河洲上的植物,想像那些綠色即將奔逃的方向。

那天到怡客咖啡吃了一頓早餐。烤得香脆的吐司抹上濃厚的草莓果醬,一杯冰牛奶,窗明几淨讓人忘了天色不好的不愉悅感。用完餐後已經七點,從南陽街附近轉出去,稍微迷路,繞到長沙街。可能因為吃了豐盛的早餐,開始哼起歌來。

但就在開口的那一瞬間,一部公車在面前緊急煞車,輪胎摩擦柏油的聲音劃響了未醒的西門町,差點讓人措手不及地撞上。「車禍吧?」把車往前騎了一點,發現一個婦人兩眼無神呆坐在人行道上,血從頭頂淌至眼角…倒吸了一口氣,下車,翻找手機。

公車司機慌張地在旁邊抓著頭,對被撞倒的女人說:「我不是故意的!」,邊急著要旁邊的行人證明:「你有看到是她忽然衝出來吧!」白了司機一眼撥起電話,停在身旁的一對情侶開口說:「我們報警了。」

感激地對那對情侶笑了一笑,心裡不舒服的翻攪噁心感似乎少了一點。記得有一次看見一名老人闖紅燈被撞飛在車水馬龍的路上,莫名所以地大哭了起來,嚇傻了身旁的同學。很膽小,因為生命很脆弱。

後來圍觀的人多了。一名穿著黑色套裝的女人,戴著CK粗框眼鏡,眼睛狹長帶媚,睫毛畫得捲翹,眼神卻透露出不耐及煩躁。忽然間,她的眼角滲出一抹冷綠,並快速地擴至那張精緻的臉龐,但女人對此毫無知覺,退得離被撞倒的女人更遠,撇開頭拿起鏡子補妝。

被撞倒的女人還在流血。找出皺亂的面紙輕輕蓋在婦人的頭上,告訴她:「救護車快來了。」試圖和那女人說話,讓她不要睡著。「我幫妳撥電話通知家人好嗎?」那女人點頭,於是趕緊翻找她落在一旁的皮包,拿起手機尋找已撥出號碼。

這時候司機還在為自己尋找人證。城市醒了,計程車小客車摩托車開始奔馳,公車上的乘客無奈地魚貫下車,沒有人對那女人表示關心甚至同情。

電話那頭通了。興奮地開口:「喂?請問妳認識這隻號碼的主人嗎?她被公車撞倒在長沙……」話還沒說話,電話那頭就掛掉了。一時之間無法反應,原先站在一旁的那對情侶的男人開口:「換我撥撥看吧?」

男人撥打過去,沒有三秒鐘,又掛斷了。「對方似乎以為我們是詐騙集團。」男人無奈地聳肩表示。「搞什麼啊!」怒火中燒,用力地按著手機鍵盤撥給同一個 號碼:「喂!我們不是詐騙集團,這支電話的主人真的被撞倒了,正要送醫,妳到底要不要知道?」電話那頭遲疑了一會,開口:「妳打的那隻手機是我的。」

「什麼妳的?我從那女人的皮包中翻出來的!」氣得提高音量。女人的血愈流愈急,幾乎流成一道長河。忍住想大哭與嘔吐的衝動,大吼:「聽到沒有啊!救護車來了啦!」電話那頭只傳來掛斷的嘟嘟聲。

這時回頭想察看那名婦人,發現一位老太太站在婦人面前碎唸著:「妳哦!妳活該啦!誰叫妳忽然衝出來!不要這樣害人啦!大家都不能上班!……

女人被抬上擔架,忽然每個人又有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