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音樂,其實聽得不多。或許固執,喜歡的總就是那些,被視為經典,但相對於周遭同齡的喜好來說,披頭四、平克佛洛依德等,終究太格格不入;又或許是音樂出現的時刻總伴著文字,使音樂像是人像照的風景,浮水印那樣地漂流在青春。


直到同學埋頭苦讀而我依舊浪蕩的聯考那年,從F手中接過王宏恩,他說「要唱祖母聽得懂的歌」,我驚喜不已;可惜,王宏恩後來唱的不再是母語歌;恰逢生命轉折,那之後很長一段年月,音符和夢都一併消逝在生活裡。


直到一年多前,L傳來黑手為日日春寫的
《幸福》,才知道,啊原來,還是有許多我不知道卻很有力量,透過音符傳達個人式哀傷之外的歌曲/歌手。然後,我聽見樂生阿公、阿嬤自己的創作,接著在聲援樂生的場子裡,遇見志寧。


雖然志寧為樂生唱過幾次歌,但開始對他有深刻印象,卻是在去年1208抗暖化大遊行(今年是1206)。那是一次嘉年華,各環保團體裝扮成各種動植物的樣貌,在國父紀念館前集合。鬧烘烘的場面,政治人物等待發表言論,政治熱搏在十二月依然發酵讓天氣更熱,然後那時,志寧上去唱了歌。


他的穿著似乎永遠那麼簡單。牛仔褲、T恤、背心外套。幾次看見他的場合都是這樣的穿著。志寧不特別高壯,說起話又輕輕緩緩,不特別注意,他便是一位鄰家男孩。但那天他站上台,憨憨地笑說,他是929的志寧,但現在只剩他一個人;即使如此,他仍想為大家唱一首歌,這首歌是他讀了《少年小樹之歌》後所創作的,歌名是《也許像星星》。


吉他弦撥動後他的聲音流洩,忽然覺得他的名字「志寧」和他的創作與聲音如此相符;不同於黑手的歌曲總充滿強壯的戰鬥力量,志寧的歌像是不靜止的小河,在行走人間時不免遇到阻礙,於是稍做停頓、然後改道,但是依˙然˙前˙進。



那天之後找了929第一張專輯來聽,把所有曲目收在手機裡,每天每天,在公車上、在走路時,聽志寧想要說什麼。被觸動的第一首是《下游的老人》,是志寧為八掌溪事件那位被迫鬆開手而隨水流走的老人而寫。


歌詞相當簡單,「
We don’t know love」與「為什麼同樣的事情一再發生,都沒有改變」是整首歌的重心。短短兩句,志寧用疑問和和緩實卻直接的解答指責行政部門的疏失,然後他在今年發生的都原部落迫遷議題上,再度唱起了這首歌。


週五晚上,在一連串歡樂的曲目後,在舞台的右方傳來綠色公民行動聯盟秘書長崔愫欣的聲音。畫面是車子行駛在前往核四的濱海道路上,愫欣緩緩說著她為什麼要拍攝《貢寮,你好嗎?》,然後志寧開始唱起《貢寮,你好嗎?》—


貢寮的沙灘一天一天變小
住在這裡的人都很煩惱
停建核四的機會沒多少
未來的結果沒人知道

有一天我的朋友他告訴我
海邊的橋被大海淹沒
消失的海岸線沒人問
美麗的珊瑚礁 蓋著石灰粉

我要輕輕地唱 對著你們唱
我要輕輕地唱 對著沙灘唱
我要輕輕地唱 用盡我所有能量
我們不要核電廠

沙灘上面來了青年幾十萬
我要嗨要搖滾青春又勇敢
如果大家一起同聲大聲唱
那會是多麼大的能量

我要大聲的唱 對著你們唱
我要大聲的唱 對著沙灘唱
我要大聲的唱 用盡我所有能量
我們不要核電廠

我要大聲的唱 對著你們唱
我要大聲的唱 對著沙灘唱
我要大聲的唱 用盡我所有的能量
我們不要核電廠



當志寧唱歌時,我觀察著那些在我前方、原本鼓譟不已的人們。我不曉得有多少人看過崔愫欣的紀錄片;也不知道有多少人曾經願意仔細解讀新聞媒體上關於反核四的論述;印象中,太多和我一樣年紀或更年輕的人們,對於貢寮,似乎就只有音樂季的想像,當她們站在沙灘上跟著搖滾樂手一起吶喊時,她們曾經注意到沙灘正在退縮嗎?當她們搭著帳篷找著民宿而不可得、抱怨希望有觀光飯店時,她們會知道,核能電廠鄰近五公里不得有任何建築的安全法規嗎?


如果她們知道,如果她們在貢寮的沙灘唱出只要一句、一句就好的「我們不要核電廠」,在依然是人頭社會的現在,會不會,有一些改變的可能?


也許這個想像依然太遠。只是看著聽著《貢寮,你好嗎?》的那些男孩/女孩們眼中開始有些閃亮,我便覺得還是有可能的。雖然N有些焦慮地問:「一旦929開始紅了,會不會再也不寫這樣的歌?」


但我想不至於要過度焦慮的。
因為他總是簡單直接地用「心」疑問,而非站在對立面尖銳戳刺,於是他的歌,才能自由自在地在世界上散播開來。


因此,只要志寧還能/願意唱著便好。像遠藤賢知一樣—「夜晚降臨地球/而我正在/趕回家的路上/說到明年的事/如果魔鬼想要笑的話/那就讓他/盡情的笑吧/我會一直說下去/不管是五年還是十年/五十年後也是這樣…」


那也就夠了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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