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是四月十二日晚間八點半。終於寫完中科三期第六次專案小組審查的稿,講了一通電話,看著還沒關上的螢幕才一秒,忽然就淚流滿面。


「好傷心呦好傷心」─只有這個念頭從心底冒出來。


在Plurk上寫「看到廖明田就不行了。」朋友在底下留「看到paper就不行了」之類轉移我的注意力;但我說「沒有用我還是飆淚啊。」廖明田呦,六十多歲的農民,那位緊緊握過我的手的農民,今天他又北上了。和他一同北上的還有養鴨的許金水、農民陳欽全、公館村長馮詠淮。


在看到廖明田之前,他們和律師、環團一起被擋在環保署門外,農民想進來旁聽不得其門而入,一大群警察和他們推擠再推擠,直到媒體的攝影機往外一站才退成客氣的姿態。陳欽全揚著手中的開會通知單問:「我收到通知為什麼不能進來?」


一陣爭執過後所有人都進來會場了。專案小組主席李俊璋解釋:「本來就要讓你們通通進來,但是因為還在處理程序問題所有才請你們先在外面。」聽到爛的藉口欸。律師林三加在推擠中手流血了,他要求環署處理他的傷口並將此事紀錄下來,綜計處的科員張同婉一臉嘲弄、尾音高昂地問:「傷哪裡?」、「哦?好紀錄下來!」林三加被激怒地吼她:「妳、笑、什、麼!」她才一臉不爽地退開。至於馮詠淮的錶,則被完全毀壞。


該怎麼寫呢這則新聞?對著word紀錄整場會議狀況的我這樣問著自己,不是中科三期的程序問題寫到爛的問題,而是,好荒謬啊這些景像─負責中科三期環評訴訟的律師林三加氣瘋了地拍桌瞪眼、農民們面紅耳斥地全身顫抖;蠻野心足生態協會律師蔡雅瀅急得要哭出來了;立委田秋堇和她的助理陳秉亨諄諄告誡;淨竹文教基金會董事長林聖崇一臉「環保署沒救了」的表情;列席的政府機關單位一聲不吭;中科管理局彷彿置身事外;主席李俊璋言語態度客氣但硬要開會;綜計處簡任技正蔡玲儀或低頭或怒瞪著反對中科三期會議繼續審查的農民與律師;環評委員則是有的認真聽有的一臉嫌棄。


表情。認知。心態。


剎那間想起亨利方達主演的《十二怒漢》。差別是,坐在會議桌的陪審團(環評委員)裡沒有任何一位是亨利方達。他們都想趕緊逃離這個被封閉的討論室,卻被一群幾近失去理性的農民律師與學者阻擋。


但真的是這群農民律師學者成為阻止她們逃離的高牆或牢籠嗎?


環保署一再強調要咬文嚼字,強調中科三期不違反環評法第十四條;強調中科三期停不停工是要國科會依據行政程序法處理,而國科會認為依據目前的健康風險評估以及行政程序法的信賴保護原則不須要求廠商停工。環保署甚至認為它有權利要求記者不得將任何案件與中科三期做任何牽扯否則就要提告。環保署似乎認為,只要透過在媒體或自家網站不斷澄清不斷說明中科三期與環保署無關,世界就如往常一樣運轉。(噢我好厲害,說出這段話的我可以當綜計處長或環保署長了吧?)


然而真理從來不是自我說服就能證成,而文字也只是真理的載具。真理或許不是永恆的定義,但至少是某個世代的普世價值或社會認知。因此,這是中科三期爭執生成的原因─親愛的環保署的咬文嚼字說服不了社會大眾,而它們所解釋所產生出的漏洞也無法接受挑戰而有完美無缺的回應─於是,理性自此不再存在。


看著幾近瘋狂的三加律師我好擔心。看著被三加律師發散式地炮轟的環委我也好擔心。更擔心的是氣得顫抖的農民們,以及在廟堂之上,離開環保署會議室後將必須回頭面對自己的學生的教授學者們。


我也擔心我自己。


我,我們,妳們,她們。都在同一個舞台。掌握權力者說必須用科學追求真理、真理、真理!但理性從來不能脫離感性而獨自存在,忽略了我們妳們她們所共通的所應該共享與擁有的,無論多用力地以語言定義意義都將如等待果陀─

沒有人能從這一成不變的慣例與折磨中覺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