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來源:鐘阿雄)


不過,要說是龐大的民意讓馬英九「不得不重視」,只說對了三分之二;真正改變馬英九決策的,還是在於總統選舉的時間壓力。


政治這一步,反對團體早已先一步跨出,但在彰化環盟等團體未發起白海豚認股時,「投廢票、救彰化」的縣長選舉操作,並沒有獲得當地極大的支持與迴響;當時中科的議題算是熱門,卻依然沒辦法把卓伯源拉下台,顯示國光石化一案在當時,還無法完全跳脫地方議題。


對比案例,正是鄰近的中科四期。不同於國光石化,中科四期最受關注的廢水問題,被環評以「排舊濁水溪或濁水溪」兩案皆可的方式「消音」,程序出了問題,但沒有實際受害者的面貌,讓運動力量大為削減;雖然還有相思寮迫遷議題,但去年年後,焦點多半被移轉至中科三期的判決,直到大埔事件爆發,相思寮才又浮上檯面。但至此對多數民眾來說,相思寮也只變成「一群老人要被搬了」的印象。


然而,反對國光石化的這群團體中,有已經連續多年發起各種活動、讓台灣各界民眾認識白海豚的媽祖魚保育聯盟,她們引進國際壓力,國光石化開始有機會走向七輕濱南案的打法、中華白海豚的保育,也確實成為政府眼中的炸彈。這時候,彰化環盟理事長蔡嘉陽等人決定發起認股救溼地的活動,是走了一步高明的棋。




當大城溼地早已因為國光石化的進駐而無法被劃為國家溼地,買下溼地明顯不可行;但也因為「全民199:財團100」,讓這樣的不可行更顯荒謬。當時三萬人認股,其實沒有撼動執政者;即便後續有中研院士、醫界、藝文界發起聯署、凝聚社會動能,卻也不得不坦承,各方質疑所開闢的戰場,其實都落在沈世宏早已框架好的「尊重環評」、「環評是獨立機制」、「專家決策」裡。


沈世宏上任後,自創了專家會議。對於無關政權動搖的開發案,確實能有釐清爭議的功效(如永揚案);但一旦是重大開發案,專家學者就只能成為陪玩的角色。在國光一案中最為明顯的,就是經濟和健康風險兩大議題。


切分成各類議題召開專家會議,不為別的,只為達到「表面」的「審慎評估」形象,但只要去聽這些專家會議,就知道專家會議只是為了「創造有條件通過」的條件。比如中華白海豚,專家的共同結論,其實都是開發會有重大影響,但重大影響並不被列為不通過的理由,而是透過開發單位所派出的專家提出「可減輕對策」,作為可進一步討論的盾牌。


沈世宏相當聰明地將專家會議定位成「提供專業意見」,使得無論有無共識的專業意見,都可以在專案小組裡,再重新廝殺一輪。不同的是,專案小組的主席是由環評委員相互推派所擔任,環評委員的產生由環保署遴選、主席往往具有主導權(第五次專案小組會議,主席蔣本基一度在受人質疑時脫口而出:我主席說的才算數!),至此,可以看出,體制突破的困難度。


其次,環保署近年更多次修改、增訂技術規範。如在健康風險議題中,環保署早在中科議題後就修訂了國內公衛權威(而且是大家最關切的空污的專家)不認可的「健康風險評估技術規範」,讓開發單位的評估可以「照著劇本玩」。


國光一案雖然半路殺出了個從2007年就對PM2.5有相當研究數據的莊秉潔老師,加上媒體的披露、詹長權老師對六輕的紮實研究,一度讓環保署亂了陣腳;但環保署卻又進一步地回過頭來討論「方法學」,去批判莊秉潔老師(事實上是羞辱了);並且抓住參與學者不願意為錯誤討論背書的心態,指責學者不參與討論、卻事後批判的行為。


手法粗暴得很難看,但不得說,確實讓健康風險這類難以討論、被人理解的議題,更加難以理解。這正是環保署所希望達到的,也就是,讓所有評斷的權力回歸到專家兼環委身上,因為唯有如此,才得以掌控主導權,以及正當化它(環署)的發言權。


這是為什麼當國光石化聘請國內鯨豚保育學者周蓮香做出 「只要不完全阻隔白海豚,就不會滅亡」、以食物引誘白海豚進行保育等讓人質疑的推論時,行政院長吳敦義能那麼有恃無恐地說出「白海豚它也會轉彎的呀」的白癡言論。




吳敦義的失言說一度引發社會關注,但失言風波不過是花邊新聞(吳敦義說的蠢話還少嗎?)真正開始有所動搖,在於反國光石化聯盟大會師、包圍彰化縣政府那一次,開始讓執政黨意識到,國光石化案再不處理,勢必在選舉失血。但也是這種介入方式,使得國光石化案最後以馬英九漂亮收割落幕。


當天的場合,一度把我搞得很火大。原本由各反對團體舉辦的,卻因為民進黨大動員,而成為民進黨的場子;從沒關心過的什麼不知名議員或立委(還真的小咖到我忘記名字)帶頭喊衝縣府,當下實在覺得衝個屁!來陳情、表達意見的人是工具嗎?在要求縣府出面後,帶頭喊衝的人其實跟裡頭都講好,也就是做做樣子,這使得國光石化一度陷入「到底是哪一黨把國光引來彰化的」爛窠臼裡。


這裡頭最讓我不爽的是翁金珠,當她開始看見國光石化有政治利益時才開始介入。但她的加入根本只讓議題更混亂,誰管國光石化是不是當時妳引進來的?國光石化案從頭到尾就不是什麼單一個案,而是整體中部環境與海岸溼地的大議題。翁金珠在當縣長時,設立大城工業區,其實就反應出背後的思考邏輯和卓伯源沒兩樣;偏偏翁金珠死命活命否認是她引來國光石化,啊不然現在是怎樣,運動場合是給妳來澄清的嗎?




幸虧國光石化也倒楣得很時機,接連遇到六輕大火,髒到底的印象無法扭轉(真是第一次感謝有台塑);更關鍵的是,陳吉仲老師本來擔心「只有學者和環團」的這件事,因為有農陣與過去樂青的青年班底參與而有了不同。這些人的創意非常非常叫人驚艷,影片、文宣、網路宣傳、凝聚方式,都降低了初次上街頭的門檻。加上吳晟老師等一批重量級藝文人士接連出擊,「溼地.石化.島嶼想像」的出版進一步擴大影響力,讓原本差點被導引成「藍綠對決」的方向,回到正軌。


國光石化確定不會在彰化落腳,底定時程應該就在確定縮小規模的前後。去年反國光大遊行,雖然不可避免有民進黨的政治人物,但可以說收斂不少;當天的主控權,很妥當地被掌握在公民團體手中;再怎麼傻B的政客,也應該知道大勢已去。


但說到底,「國光石化蓋在『大城溼地』」這案子還是有些剩餘價值。剩餘價值的產生,正來自於民進黨不可避免地要在總統議題上針對國光石化有所操作。




農曆年前,傳出國光石化縮小規模的消息,當時反對團體判斷,很可能要這樣就過關。在國光石化送出專案小組報告前,我分別去訪了陳寶郎和沈世宏,其實當時沈世宏就已經透露出,有「政治決策」的可能:


「而且就算環評過了,也還有政治程序。很多案也通過了,但做不下去。」沈世宏認為,政治是另一道利益跟價值取捨的關卡,環署被環評法賦予「一定要審完」,但反對人士「沒耐心讓我走完程序、還抹黑我,讓我覺得困擾。」



陳寶郎當時也信誓旦旦地說,如果在台灣蓋,絕對只蓋一期、二期一定外移;在當時,他也為國光石化不在彰化蓋這件事,留了伏筆:


他進一步表示,工業開發必有污染問題,政府也沒有「還有多少水可以用」、「有多少空污排放容許量」的明確規範;「如果有就好辦,我們當然不會一開始就提出那麼大的規模、會去評估有沒有投資效益,若做不下去就不會提出來,還造成社會這麼多的贊成、反對風波。」

陳寶郎認為,政府缺乏上位政策,讓業者跟環團在環評會吵,「但我已花五年心力金錢處理這個,難道要白做工?」他強調,國光石化已為平衡環保與經濟發展做出許多妥協;大投資案必定有正、負面衝擊,「所以應透過大家的幫忙、給國光石化一個好建議,把負面衝擊降低,那正面效益就可以留在台灣。」

換句話說,當第四次縮小規模的專案小組環評,沒作成有條件過關,態勢已經差不多明朗,國光石化在彰化蓋不成,只是如何落幕的問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