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匿身在窳陋的一座漁村。同行的有H,以及昨日在巴士上遇見、熟識十多年的T。起初所有一切都靜悄悄的,只知道有他們但H及T都不在視線內。仰躺在木製工寮裡,由木窗望向天空,近中午,日頭熾熱,肚子餓了起來。

窗外傳來許多村民吆喝走動的聲音。他們都去吃食。「H和T去了哪裡呢?」邊這樣想著,邊起身移動。走出工寮的時候,唰唰的海濤聲傳入耳裡,舉目所及卻望不見海。在巷道間移動,方才那些喧騰的聲音消失得無影無蹤,像是整座漁村只剩下我的存在。

蹲進雜草叢生之處。留一雙眼盯視。H和T忽然出現,將我從草叢拉起:「走吧,去吃飯。」H駕駛吉普車,問著「到妳家附近去好嗎?」我沒吭聲。車子繼續開著,忽然間,場景變成了人行地下道,沙丁魚般的人潮走動,而車竟還開著。

T推我下車。「走,快走!」疑惑地想問什麼喉嚨卻像被哽住一樣無法出聲。T在身後、在跟前,拉著我的手急速行走。H的吉普車在身後追趕。「不等他嗎?」我問。T只是更焦急地拉我奔馳。 人牆出現。和H的距離愈來愈遠,幾秒鐘之後,整座地下道忽然變成空城。T手心的溫度還留著,但,再度,剩下自己,一個人。

二、

回家。

這樣想著,往前邁步。場景轉換成漆黑漫長的騎樓。看見一張附有滾輪的椅子,一屁股坐上,用腳滑動著前行,然後遇見一對母女。

母親是原住民,輪廓很深,化著精緻的妝,剪有一頭時髦俏麗的短髮。她在對小女孩哀求什麼而小女孩在哭。小女孩和母親長得很像,汪汪的大眼,哭起來很動人。她的淚水太多,女孩的臉開始模糊,流淌到地上,椅子順著,順著,順著女孩的眼淚滑過。

但騎樓好多阻礙。販賣快炒的店家霸據了三分之二的空間。椅子卡住。看起來像老闆娘的女人睨了我一眼:「不是應該站起來把椅子推過去嗎?」她說。我沒有回應。她便把攤位挪移,推了我一把,椅子滑過長長的、大理石的騎樓,家就在前方。

三、

家就在前方。起身。椅子的存在變得突兀。「這樣不是偷竊嗎?」忽然間許多特寫的閉路攝影機壓向眼前,驚慌地推著椅子越過馬路,想要回頭歸還這把椅子。而場景再次轉換。

木造的,封閉的室內空間,一樣是長廊。整座屋子沒有燈,僅有微微的光。拉著椅子,往前走。遠處有一小小身影。是個女孩。長頭髮、低著頭。左肩倚著牆,靜默得不可思議。慢慢推著椅子走向她,女孩抬頭。她的臉色蒼白、毫無血色,空茫的臉,直覺她和我應不隸屬同一世界,但不確定。充滿疑惑、繼續靠近,我要實驗。

四、

我經過她,椅子也穿越過她。粗暴的。

女孩轉頭看我。面目扭曲。表情帶著指控,我的胸臆充滿尖叫。
應該道歉、走開,但我沒有。
我回頭,再度讓椅子穿越過她。
爾後,一次一次重複著。


女孩的瞳孔充滿哀傷。
我們被黑暗籠罩。

五、

睜眼,窗外有光。我在家。時間是中午而大雨落著。
想起女孩的注視,忍不住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