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何欣潔

咖啡店剛讀完陳雪的《摩天大樓》,打開pages,準備寫稿。忽瞥見J動態,發訊問——大埔朱炳坤昏厥,送醫不久後不治。桌前淚崩。

鎢絲燈太亮,來不及遮掩,正對店員,他表情詫異。側臉向一堵牆,慶幸開始留髮。我與朱炳坤不若其他徵收戶熟,不明白怎麼這麼失態。直至J寫下顫顫的「崩潰」二字,始意識死在變形,勾引J現今的最恐懼,明白失態來自所有的關係可能都不算關係,所有的輕薄卻又都是緊密繫帶。

結帳出咖啡店,走長長的路。腦海裏是立法院記者會,他捧著母親遺照控訴吳敦義的出爾反爾。但他撐過母親自死、強制拆屋、張森文的不願復返。J還說,南鐵自救會經常接到朱炳坤的鼓勵訊息。田裏他勞動,看見雛鳥成長飛翔,花草從家牆石縫奮力長出,彷彿治療。傷病不只一種,但庶民在螢光幕前的傷病只剩一種,而死亡成了永恆的噤語,人之意志的凝固,彷彿人根本不會康復。

人要怎麼康復。捷運上,J續來訊,說她不喜歡十一月,細述我們在急診室的共同等待。想起日前有人缺席的聚餐,談起昏厥,感嘆迷路。隔絕重重,因為錯過,他再不能回來,回任何人身邊。保護裏有怨,而怨裏有怕。怨怕逃避的是惡心操作利用作為所創建的無窮迴圈,會讓守望演變成遺棄。但逃跑即是無路,往哪都是層層荊棘。

以為今天回暖,紅磚道上冷卻從骨縫鑽進,牙齒打顫。有人安慰,「人出生,就開始死亡。二十歲,就往老邁去。」末梢只是更加冰涼。畏懼的始終不是死亡,不是老去,而是傷的拖磨,註定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