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電視,看陳界仁的殘響世界。黑白影像腦中立刻響警覺。但沒忍住。富子阿姨唱歌就開始掉眼淚。黑白,但鏡頭裡的人移動,是周富子開著代步車,往納骨塔。

周富子唱,唱好長好長的故事,但可辨識的歌詞停在「弱勢者」的感嘆。她還唱。有音聲但已像喃喃。然後陳界仁拍院民,像遺照一樣掃描。他們還沒死。但對少數人以外,他們死了。對別人來說他們死了。陳界仁用影像說出心底的秘密。痛哭流涕。

但陳界仁還想尖銳。他讓李添培說起種樹的故事,院民用殘肢種樹成森林,守衛丹鳳山八十幾年。山孕養水源,土石鎮住豐沛水壓。但最後他們變成離土的樹幹。樹幹的場景我記得。是竹雅舍。在貞德舍迫遷事件之後,樂生院的任何一道門都通往不了家居。而樹幹呼應開頭字幕。對此地的開發,釀成蔓延的病。

強制、隔離、禁婚、絕育、細菌、捲曲、截肢、惶惶 、自絕、搜捕、鎮壓、審訊、噤聲、空白、改造、同化、秩序、指令、寄生。沒有其他人了,只有他們。

只有他們。所以有人走進。走進蒐集。也曾在廢墟裏撿拾:一把管控藥物的鑰匙。總務室的軟章。不再成長的樹輪。曾經充滿福馬林的玻璃罐。除了物件,更多的是抄寫。姓名,生日、籍貫、入院日期、癩病編號、死亡日期、死亡編號⋯⋯。在這些格式裏填充故事,試圖創造輪迴以定格在姓名與生日之間,但這麼多年始終不能,始終無能。